燎烬[刑侦] - 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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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众人陆续聚到代迁逾的门口,和退出的两人交流上。
    对着死状惨烈的陌生人尸体,他们除了叹惋只有庆幸。
    这是人之常情,亦是人性的常态。
    代熄因把被子盖在代迁逾的身上,尽可能放轻动作。
    干净的手整理四角,抚平褶皱。
    指尖沾染血液,余热沿着血管一路发烫到眼眶。
    他摸上面颊,却一片干燥。
    天亮不只带来光明。
    幸存的另一重含义是他人的不幸,随不幸伴生的是更加残酷的抉择。
    十几小时的生命倒计时开启,化作巨石压抑着所有人。
    无法静心,无法坐定。
    说不出话,更笑不出来。
    代熄因和陈昉背脊直挺,并肩站在一楼大厅。
    隔着一层玻璃,他们不约而同朝外看去。
    晴空烈阳下,丛生的杂草高低不平,被晒得发黄,黄过脏乱的泥土,放眼一片荒芜,连只鸟都见不着,到底是何处的郊野,才能有此等光景。
    “小胖子不可能。”代熄因分析起杀手人选,“他如果坐到代迁逾身上,留下的压痕应该更重更深,面积也应该更大,压制身量是无法固定尸体,留下流畅切割痕的,看来他吃惊的反射弧真的很长。卷毛也可以排除,他重点怀疑代迁逾,杀死她无异于变相把火往自己身上引,一个头脑简单的人,做不出逻辑相反的事。”
    盯着玻璃中的倒影,陈昉顺势接话:“贺雨珉是女人,窦书瘦弱,唯一可能成立为杀手的,只有八号房的男人,自他首日从昏迷中苏醒上楼后,就再也没发现他的身影,不和任何人打照面,在事件中隐身,除了心里有鬼,我想不出别的解释。”
    “女人和瘦子,未必就是看上去那样没有劲,想要横刀切断颈部的骨肉,加上些技巧也是能做到的。”
    代熄因侧身面向陈昉。
    他高了陈昉半个头,垂眸正好瞧见他乌黑的睫毛,不长,但是很浓密,眨眼时为下眼脸带去一小片阴影。
    阴影衔接面具,面具下方是有棱有角的下颌轮廊,分明的曲线再住下,是绷直的修长脖颈。
    上拉视线的同时,代熄因捏了一下拳头,将注意力摆正:“你不像是以貌取人的人,怎么这么轻易排除了这两人的可能性?”
    陈昉眼皮微动,声线沉着:“是我浮于表象,忽略了。”
    他朝向阶梯抬腿就走,“按顺序去问问这三个人吧。”
    牵强的一笔带过。
    代熄因眉头微皱,张口欲言。
    可距离拉开,能见处最清晰的是一头比睫毛还要乌黑的发。
    “昨晚听见什么了?”
    短发女人的房屋中多了两个男人,三人挤在小小一隅,更具压迫感。
    陈昉坐在她对面,问话的语气并不严厉。
    “尖叫声。”女人眼中带着红色血丝,手腕固定住了,指尖还有些不稳,“太近了,就在我隔壁。”
    早上她是最后离开代迁逾房间的。
    代熄因看得清楚。
    她在为代迁逾流泪。
    “你与代迁逾交流过?”代熄因靠在门边,居高临下盯着女人。
    “在门口随便聊了几句。”
    “都聊了些什么?”
    “……我说我在这里很担心我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,我不在家,他指不定又要惹是生非,代迁逾说她也有个弟弟,但她弟弟很乖巧,从来不让她担心……”
    短发女人零零碎碎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,大都和杀人游戏八竿子打不着干系。
    代熄因在她连贯的思维中插了进去:“我问你知道的线索还有吗?”
    话头被切断,女人翕动的嘴没再接着原先言语。
    她抿了抿唇,从嗓子眼里挤出:“没有了,就这些。”
    “你们不聊最重要的杀手是谁,也不聊当下的局势,反倒空担心家长里短。”代熄因面不改色,锐利的眼精准刺向她。
    “因为你知道,你,才是那个杀手。”
    屋内静到能分清三个人的呼吸。
    短发女人双目涣散之后,带着些许荒唐笑意,指甲因收拳刺入掌心,她勾唇嗤言:“你是没有家人可以担心吗?真可怜,姐姐对你而言,是种奢求吧。”
    陈昉睫毛轻跳,侧目朝代熄因看去。
    他倒是平静地挺直腰杆,收了锐意,并未因这番攻击力十足的话语而有任何不快,只是陈述推理:“不是她。”
    代熄因转开门把手,透入外界亮光。
    “昨晚我老早就睡了。”瘦高个双手平放在膝盖上,坐姿局促,声音很小,只敢注视地面,“我睡得死,听不见声音。”
    陈昉问:“你是否有和代迁逾打过交道?”
    “没、没有。”
    代熄因把手搭在瘦高个肩上,低声道:“这种时候不说实话,很容易被当作杀手投出去的。”
    他的语气不算重,可瘦高个肩膀一歪,面色一白,音量大了不少:“我、我知道她是谁!”
    “说。”
    “但我们不熟,只是认识而已。”
    “只是认识?”手指发力,代熄因将他肩膀的布料带出了褶皱,“我看不见得吧?”
    瘦高个脖颈渗出汗来,在两双眼睛沉默不语地注视下,咬牙认命地摊牌了:“我以前追求过她!但她拒绝了,后来也有了男朋友,还订了婚。”
    “你爱而不得恼羞成怒,干脆趁此机会杀了她。”
    “我没有!我真的没有杀人!”瘦高个抱着脑袋,带着哭腔,“他们很幸福啊,我为什么要去打破别人的幸福?”
    代熄因停在八号房的门口。
    他听见跟上来的陈昉询问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睡。”
    几次敲门声后,代熄因顾不了那么多,直接推门走了进去——
    房间是空的。
    这一幕谁也没想到。
    代熄因眉目僵劲,转头和陈昉对视,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无二的疑重。
    “我去九号房看看。”陈昉当机立断。
    不一会儿,隔开两间房的墙壁被敲响。了,陈昉传过来的的声音有点闷:“怎么样?”
    “中间没有东西。”代熄因得出结论,抬高声音以让对面听清,“单纯的一面薄墙,你找找那边有没有凶器或者容身处。”
    和其他房间相同,八号房里其实没什么东西,能藏人或物的地方也就床和柜子。
    代熄因从柜里翻到柜顶,从床上翻到床下。
    床底很矮,下压手臂才勉强伸进去。
    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,正当他以为要无功而返时,神色一变。
    指尖碰到了硬物。
    准确来说,是一层硬物。
    心脏的跳动稍微急促了些,他继续使劲住里伸,左右盲摸着,总算摸到了尖锐部分。
    锁定方位,手也换了个方向。
    几次尝试后,他毫发无伤地把东西勾了出来。
    确实是把刀。
    但刀上没有任何血迹,凑近闻不到血腥味。
    不像杀人之后清理的,倒更像……
    灵光乍现,代熄因神情凛冽起来。
    他推开门,冲向代迁逾的房间,猛地跨步而入。
    画面与猜测完全吻合。
    尸体再度消失了。
    连带一切痕迹,连同盖在身上的被褥,一并消失了。
    “陈昉。”
    代熄因轻声念着,等了两秒没有回应,转头得见空空如也。
    他立刻起身,边朝九号房走,边高声说:“陈昉,尸体又消失了,痕迹不见了,线索不见了,你觉得……”
    后半句话吞没在毛骨悚然的景象里。
    九号房没人。
    背脊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蹿了上去,它吐着信子,吐得身心发凉。
    代熄因大喊:“陈昉,别闹了!快出来!”
    可房间里摆放工整的事物和薄薄一层的灰,都在暗示,这里除了他,根本没有别人来过。
    代熄因不信邪,他掀开被子,打开柜子,没人。
    快步转身,他一头扎进八号房,也没人。
    保持冷静,他跑去陈昉的房间,上下翻找,依旧没人。
    更多色彩斑斓的毒蛇从他的双脚一圈一圈缠绕上来,找准最贴近皮肉的血管,刺入尖锐的獠牙。
    刺痛将大脑扭成麻花,代熄因不断深呼吸,揪着胸口的衣物,保持住清醒。
    但在他一间一间打开所有房门,甚至穿过走廊进入餐厅后,见到的只有如梦魇般重复出现的幕幕。
    所有地方一模一样的空无一人。
    代熄因的双腿最先出现供血不足症状,他双拳紧握,硬着头皮往楼下走。
    平常几阶的楼梯,变得寸步难行。
    似乎怎么走,都走不到尽头。
    他一遍遍自我告诫是心理作用,短暂停顿后,用尽力气朝下冲去。
    双腿随行有了实感,可当他看清玻璃门外时,心脏也快出现失血症状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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