量体裁衣 - 第31章

    无数肮脏的字眼争先恐后地钻进薛明的耳朵里，在他最后一点单纯的心尘里开疆扩土，侵占他的呼吸，侵占他对未来的一切想象。薛明已经麻木了，捂着受伤的半边脸，呆呆地站在原地，任薛强如何推攘他、辱骂他，用手指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戳他脑袋，薛明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了。
    他的视线突然变得一片模糊，眼前的父亲成了无数个色块组合起来的图画，只能依稀看到他在说话，可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。
    就在薛明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失明又失聪了的时候，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踹开。
    薛明愣怔着往外看去，一个面貌阴柔、纤细瘦弱的男人气得眼睛都快喷火，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，拦在薛强与薛明中间，对薛强怒目而视。
    “姑父，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姑父。”来人正是景玉。他一手向后抓住薛明的手，紧紧攥在手心里，一手举起手机，继续说道，“我已经跟姑姑打了电话了，她把这张卡停了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    薛强看到景玉，怒意更甚：“你他妈个不要脸的人妖、娘炮！这他妈有你什么事啊？显摆你呢是吧！好啊，你今天非要管我家的闲事，我就替你那短命的爸妈教训教训你！”
    “薛强！”薛明忍无可忍，终于咆哮出声。
    “小明......”景玉在听到薛强提到他早逝的父母时眼神暗了暗，但很快薛明像只健步如飞的小豹子一样，猛地从他身后钻了出去，快得景玉抓他不住，急道，“臭小子你别冲动，我来解决！”
    可是现在薛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    他瞪大眼睛，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呼吸，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到薛强的面前，握掌成拳，狠狠地打在了薛强的脸上。
    “操......”薛强躲闪不及，结结实实地中了薛明这一下，疼得头晕脑胀，半天没攒足直起腰的力气。
    景玉惊慌地看了薛强一眼，而薛明立刻抓住景玉的手腕，带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个家。
    跑出这个家。
    薛明眼神放空。
    后来薛强也不是没去派出所闹过，但是这里是个小地方，派出所的民警都认识这个每次扫黄打非都能抓着他的薛强了。再加上薛明一张面皮很有欺骗性，脸上余痕未消，就更让薛强的话不那么可信了。
    他趁薛强不在家出去鬼混的时候简单回来收拾了点必需品，就搬进了景玉的出租屋。
    景玉逼他去读高中，薛明不肯，耳根红着，说什么也不告诉景玉原因。
    景玉无奈一叹，坦白道：“姑姑已经把你未来一年的学费都转给我了，之前在薛强面前我没敢说，怕他听见了来找我们麻烦而已。”
    他也才二十出头，就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。望着弟弟茫然愣怔的脸，景玉眼神逐渐转得温柔。
    薛明只觉得有一双温暖纤细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，像是在安抚之前被薛强打出来的那道掌印。接着，他又听见景玉犹豫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你妈妈，没有不管你，她很担心你，很记挂你。”
    不知为何，薛明的泪水又一次决堤。
    “骗子。”他小声呢喃，“都是骗子，都是骗我的骗子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“薛明？”
    齐绪的声音将薛明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出来。
    他表情空白，往窗外看了一眼：齐绪开动了车子，却又停在了相对安静的一处江边。
    晚风习习，薛明拉下车窗，将头探出去，感受夏天燥热的晚风卷着江水的气息吹进自己鼻中的味道，轻轻闭上眼，深吸一口。
    都过去了薛明，现在这才是你的生活。
    齐绪方才见他出神，没有打扰他，停好车后便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。现在见薛明似乎回过劲儿来了，便体贴地揭过这一话题。
    也许以后，薛明自己愿意的时候，还会对他讲更多的事情吧。
    齐绪眼神淡淡。
    “回家么？”齐绪问。
    薛明点头：“嗯，已经麻烦你太久了，不能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。你出差刚回来，肯定很累了吧？不好意思啊。”
    刚才那个饭店里又凶又倔、熟练地放狠话的小男孩好像消失了，薛明又恢复了他在齐绪面前惯常的乖巧形象。乌黑的瞳仁滴溜溜的，从下往上看着自己，迎着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影，十分澄澈干净。
    他是很真诚地在说“不好意思”。
    齐绪喉结上下一滚，及不可察地点点头：“不麻烦。”
    不等薛明说话，齐绪又开了口：“况且，我还要来找你取一件东西。”
    “什么？”薛明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弯儿，疑惑追问。
    齐绪抬手，食指指尖轻搭在薛明胸口衣服的布料上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帮助薛明回想起来：“我的笔呢，小朋友？”
    第30章 误入局
    面前的人脸色淡淡，懒散地抬眸望着他，再随意不过地问。
    可是胸口的触感却异常清晰。
    薛明今天穿的少，t恤柔顺地贴在身上，这让齐绪点他胸口的动作存在感变得格外得强。薛明吞了口口水，结结巴巴：“在，在家里。”
    怕齐绪不高兴，他又赶紧补充：“考试不让带别的笔，我就放家里了。”
    齐绪点点头，不甚在意的样子：“那先在你那寄存着，要好好保管的。”
    薛明大声保证：“我会的！”
    齐绪扫了他一眼，手指终于舍得从他胸口移开，转为搭在他的肩膀上，轻轻拍了拍，像是无声的安慰。
    接着，他坐直身子目视前方：“好了，回家吧，好好休息，享受假期。”
    是哦，高考已经结束了，在出分之前，薛明就像撒欢了的野马，再也没人能管他了。
    薛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。
    这是不是意味着，他有更多的时间来骚扰齐绪了？
    可是没了学习的借口，下次再来找齐绪，该找个什么由头好呢......
    薛明一时间陷入了这种苦恼之中，竟然还真将刚才的不愉快暂时忘在了脑后。
    齐绪抬眸，从车前的镜子里瞟了眼薛明。
    小男孩看着状态好多了，脸上那股戾气散去，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，乌黑的瞳仁亮晶晶，这才像齐绪印象里薛明在他面前的样子。
    无声地勾了勾嘴角，齐绪收回了眼神，将小朋友送回家。
    -
    齐绪再一次将薛明送到了楼下。
    薛明轻车熟路地解开安全带，下车之前乖乖跟齐绪说了再见和晚安，接着便上了楼。
    等电梯到了他的楼层，薛明伸手往口袋里一摸。
    嗯？
    薛明不信邪地又在口袋里翻了翻，但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家门钥匙。
    “卧槽，不会吧......”薛明嘟囔了一声，猛然想起来，今天早上他要带钥匙的时候，景玉说这个带了会被检测仪检测出来不方便，让他就放在家里。
    “反正我跟你一起回家，我带了钥匙就行。”景玉当时是这么说的。
    后来景玉走得急，估计也没想起来这茬。
    薛明抓耳挠腮了半天，把景玉平时放备用钥匙的地方找了个遍，都没找到。
    这下可怎么办啊......薛明仰天长叹。
    齐绪再一次目送薛明的楼层亮起感应灯后，才驱车离开。
    送他次数久了，齐绪毫不怀疑，自己哪天要是因需上楼去薛明家里找他，估计都不用薛明给他指路，就能找到。
    他刚从外地赶回来，家都没回便去了工作室，行李直接放在了二楼，接着便在一楼大厅等薛明到他染完头发。
    ......居然还有心思去染个头发。
    齐绪想着，甚至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   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    连轴转了两天，回来以后不去休息，反而耐心蹲守一个小男孩来找他，理由居然是可笑的“怕他不高兴”，这怎么说得通。
    可是，一想到刚才在饭馆，小男孩一反常态的敌意和凶狠，齐绪心里便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。
    有些不是滋味。
    齐绪实在是累了，再这个状态下去，开车上路有些危险。
    想到这，他干脆在门口的便利店前停了车，下车去买了条烟回来，准备抽一支再走。
    没成想，齐绪刚买好烟从便利店走出来，靠在旁边的玻璃门上点燃了叼在嘴里时，一转头就看见，对面走过来一个小男生，垂头丧气的，右手还提溜着今天考试的文具袋。
    “......”齐绪缓缓放下拿烟油的手，眼神往下一瞟，顺手将才点燃的烟在路边的垃圾桶上面摁灭了。
    “薛明？”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喊道。
    被点名了的小朋友浑身一抖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，一眼便见到了熟悉的人：“绪，绪哥......？你还没走吗？”
    “抽根烟。”齐绪边这么说着边向薛明走来。虽说是抽根烟，但他身上干干净净的，一点烟味都没有。薛明深吸了一口气，只能闻到他身上惯用的柑橘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