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鹅与蝙蝠 - 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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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刚才打电话给检察官,他说请我们按照原本约定的时间去找他。”佐久间梓说。
    “是吗?谢谢你。”美令鞠躬道谢。
    “你好像有点紧张。”佐久间梓看着她的脸说。
    “的确会紧张,而且我是第一次去检察厅。”
    “你不是被告的家属,所以请你心情放轻松。”女律师眯起黑框眼镜后方的眼睛,“但恐怕很难吧?尽可能保持自然就好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咖啡送了上来,美令加了少许牛奶后喝了起来。
    “佐久间律师……请问你有没有看《世报周刊》?”
    佐久间梓伸手拿咖啡杯,面不改色地回答:
    “我看了,我认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,没什么值得参考的内容。”
    “但是看了那篇报导的人,会擅自想像父亲是怎样的人,而且有一名政治评论家就在社群媒体上写了评论,结果遭到大肆抨击,看了很不舒服。”
    佐久间梓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说:
    “我了解了,那我会打电话去问出版社,是否还有后续的报导。如果还有后续报导,就提出希望事先看稿的要求。”说完,她从背包中拿出记事本和原子笔,快速做着笔记。
    负责诉讼的检察官今桥额头很宽,鼻子很挺,年纪大约四十五、六岁。他的肩膀很宽,穿西装很好看。
    佐久间梓事先告诉她,最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,于是美令坦率地表达了看完纪录像本后产生的疑问──有关健介言行的部分感觉不像是他的作风。
    今桥在听她说话时点了好几次头,在美令说完之后说:“我非常了解你说的内容,因为这是关系到你父亲为人处事的部分,所以很了解家属会在意这个部分。”
    他又接着说:
    “但是,或许佐久间律师已经告诉你,目前只能从被告口中得知,被告和被害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。听了之后,并没有发现很不自然的地方,而且和案件的样貌也并没有矛盾,虽然用字遣词可能和实际有一点落差,但在诉讼上并没有问题。你认为呢?”
    “不,不是用字遣词的问题,而是我父亲根本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回应,怎么可能去责备追诉时效已经届满的人的过去,或是想要公诸于世,简直太莫名其妙了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今桥低吟了一声。“但是正因为发生了这种情况,被害人才会刺杀你的父亲,否则被害人不会动手,不是吗?”
    “我就是无法理解这一点,被告说谎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吗?”
    “你是说仓木达郎吗?”今桥抓了抓眉毛上方问:“为什么要说谎?”
    “这我就不知道了……”
    “嗯,”今桥竖起食指说,“也许如你所说,你父亲并没有说那些话,并没有强烈谴责被告,但被告很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解读。也就是说,你父亲实际说了什么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被告仓木的感受。”
    “但这不就变成我父亲因为遭到误会而被杀吗?”美令嘟着嘴,说话也提高了音量。
    “是啊,也许是这样。”检察官面不改色,很干脆地说,“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不是有误会,就连被告仓木也不知道。因为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。”
    “那不是有可能在说谎吗?”
    “的确,但这并不是本质的问题。”
    美令歪着头问:“是吗?”
    今桥在桌上握着双手说:
    “我说得再极端一点。如你所说,被告仓木很可能在说谎。因为从他犯案到遭到逮捕有一段时间,他要编一个合乎逻辑的故事并不困难。被告说,他想把遗产留给因为蒙受不白之冤而吃了不少苦的浅羽母女,所以找白石律师谘询这件事,这种说法也可能是为了达到减刑目的而说的谎,实际上可能根本没有说这种话。只是因为喝醉酒,把自己因为追诉时效届满而免除杀人罪的事告诉了白石律师,白石律师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,也没有责备被告。但是被告在事后为此感到不安,很担心白石律师会告诉别人,于是就决定行凶杀人──也许这才是事实。”
    美令眨了眨眼睛,坐直了身体问:“如果是这样,情况不是就完全不一样吗?”
    “不,并不会不一样。无论中间的过程如何,都是被告对于说出了时效已经届满的杀人行为心生后悔,为了灭口而杀人,都是自私、以自我为中心的动机。因为是这样的动机,所以产生这种动机的过程并不重要,陪审员应该也不会列入考虑。因为是不会列入考虑的部分,所以被告想怎么说都无关紧要。你了解了吗?”
    今桥问。
    “我还是无法接受在法庭上,把我父亲说成是一个不懂得通融,只是满口正义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,但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并非上策。杀害的事实和方法完全没有争议,对量刑影响最大的,就是结果的严重性。也就是被害人遭到杀害,尸体遭到遗弃的结果多么严重。在本案中,动机并不是太重要的问题,如果质疑这件事,陪审员就会产生困惑,所以我想避免黄问时效已经届满的犯罪是对是错这种无谓的争辩。”
    “但是,我听佐久间律师说,我父亲在被告犯案前的态度很重要……在法庭上可能会争论被告为什么没有打消行凶的念头……”
    美令看着佐久间梓确认:“对不对?”女律师轻轻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辩方如果要争辩,只能针对这一点做做文章。”今桥说,“被告事先准备了凶器,光从这一点就可以清楚了解是否有预谋。虽然被告可能把他和白石律师的对话改成对自己有利,但我认为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。我刚才也说了,他要怎么说都无所谓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是这样吗?”
    “我认为这是针对本案的最佳策略,应该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。”
    “浅羽母女呢?我听说她们并不痛恨被告。”
    “我并不打算请她们出庭作证,也许辩方会提出这种要求,但我认为无论她们在法庭上说什么,都无法证明被告仓木反省了过去所犯下的案件。难道不是吗?因为浅羽母女并不是过去犯下的那起案件的直接被害人,被害人是──”今桥迅速打开手边的卷宗看了一下,“一九八四年发生的那起案件的被害人是姓灰谷的金融业者,如果被告仓木真心悔悟,不是应该去向灰谷先生的家属道歉吗?但是到目前为止,辩方律师并没有提出这方面的证据,我打算在法庭上强烈主张这一点。”
    美令觉得检察官似乎在说服她,目前手上掌握了很多武器,所以不要节外生枝。但是,她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。
    “如果你能够认同,那要不要讨论一下诉讼的情况?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。”今桥看着手表说。
    虽然美令无法认同,但只能回答:“好。”因为健介之前经常告诉她,诉讼的准备很耗时间。
    “那我就直截了当问你,”今桥说:“你身为被害人家属,打算在法庭上问被告什么问题?”
    美令看着佐久间梓,女律师用力点了点头,似乎在鼓励她。
    她吸了一口气,脑海中浮现了和绫子两人经过深思熟虑的内容。
    “我想问被告,他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人,是有一颗反省的心,能够发自内心向因为他的关系,深受痛苦的遗族道歉的人吗?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,只要有人试图揭发他过去所犯的罪,就不惜杀害对方吗?如果两者皆是,他会向这次新产生的不幸遗族展现哪一面?”
    美令说完事先背下的这段话后,看着检察官问:“这样可以吗?”
    今桥面色凝重,他带着这样的表情低吟了一声。美令不由得担心,他是不是感到不满。这时,他用力点了点头,拍着手说:“太棒了。”
    第26章
    沿着公寓和大楼之间的单行道前进,前方出现了大马路。路口没有信号灯灯,但地上写了一个很大的“停”字。一辆小货车暂停之后,缓缓左转前进。
    和真走在道路右侧,沿着大马路右转。这里的人行道也很宽敞,推着婴儿车的女人、身穿防风衣的慢跑者都没有放慢速度,不疾不徐地超越了他。
    眼前有一座桥,那是隅田川上的清洲桥。和真停下脚步,打量着那座桥。涂成蓝色的铁桥勾勒出优雅的曲线,铁桥另一端的建筑物窗户反射了夕阳,映出了红色的光。
    他深呼吸后,再度迈开步伐。他是依着自己的意志来这里,既然已经到了这里,当然不能回头。
    他低头默默往前走,过了桥之后,才终于抬起头看向右侧。
    沿着隅田川的堤防,有一条散步道。那里似乎就是隅田川堤顶。
    因为有阶梯,他沿着阶梯往下走。达郎的供词中也提到这里的阶梯。
    和真拿出智慧型手机,找出现场拍摄的照片,那是堀部连同详细地图一起传给他的照片。
    堀部听到和真说想去看现场后,在电话彼端叮咛:“最好不要这么做。”当和真问他理由时,他冷冷地回答说,因为没有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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